在金融符号和金融市场表现与经济走势预期高度联动的今天,即便是具有强大资源配置与动员能力的货币当局,面对极为敏感的金融传导机制,也往往会出现本国货币政策疲于应付、瞬息万变的市场行为情况。
曾在2015年上演非理性繁荣之后又遭遇深幅震荡的A股,刚刚进入2016年,即迎来一波超过20%的急跌,沪指最近两天更是连续击穿2850点前低,昨日一度击穿2700点大关,沪深两市不时上演千股跌停,A股在技术上早已跌入熊市。预计在诸多利空约束下,市场要实现短期内的企稳恐怕说易行难。
去年人民币加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特别提款权(SDR)篮子,从长期来看,有助于提升中国在全球金融分工中的地位,但中国在过去几年里为满足人民币加入SDR的相关条件而加快金融体系开放步伐所引致的金融风险,同样在2016年初便得到充分显现,在岸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中间价在新年的第一个交易日即跌破了6.5元关口,离岸人民币对美元当日更是大幅下挫了600基点;其后连续下跌,导致中国央行被迫进场干预。尽管中国官方一再表明人民币没有大幅贬值的基础,中国政府也无意让人民币一次性贬值,但无情的市场仍以异常紧张的心态对待人民币的表现,资本加速流出中国的势头并未得到遏制,而央行为阻止人民币大跌也已付出超过5000亿美元的代价,导致外储超预期缩水。与此同时,国际做空势力还瞄准了实力明显不足的港币,自今年1月6日开始贬值以来,港币对美元汇率上周三一度创下2007年来的新低,当日恒指也击穿19000点整数关口,创下42个月的新低,香港银行隔夜拆借利率(Hibor)亦创下历史记录。
尽管乐观派并不喜欢“股灾”一词,尽管官方媒体一再警告国际做空势力不要针对中国玩火,但是现实告诉我们:当下股市和汇市遭遇的巨大不确定性,既是中国实体经济处于下行周期中市场在一定程度上的“用脚投票”,亦是在全球经济与金融一体化的逻辑框架下,作为当今国际货币本位币的美元,在进入强周期之后,引致国际资本加快流出中国之后掀起的新一轮全球资产配置大潮,留给中国的则是一连串的资产价格重估;此外,中国金融体系的漏洞正好给索罗斯等国际金融大鳄试图通过做空人民币获利提供了相应接口。
索罗斯向来擅长钻空子,利用中国金融体系的漏洞通过市场行为获利,符合其一贯的金融逻辑。但笔者认为,索罗斯在前台叫嚣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掩护。他巴不得中国媒体天天盯着他,像他这种熟谙金融规则的老资格金融操盘手,专盯有缝的蛋。我们更要透过最近一段时期中国在资本市场和外汇市场遭遇的一连串阻击看到其背后的深刻原因。笔者认为,这场股市汇市遭遇“双杀”,既有国内政策失误、急于求成乃至误判的原因,还由于我们对开放经济与金融条件下的宏观研究与政策储备不足,导致相关政策出台仓促,对可能面临的风险估计不足,一旦出现大范围的风险波动,就显得进退失据。深层次的还有国际金融资本乃至美联储的影子。实际上,中国在最近几年里,依靠不断增强的国力和机制设计能力,陆续向国际市场投放包括金砖银行、亚投行等在内的区域乃至全球性金融公共产品,这些产品的推出,已在某种程度上动了美元的奶酪。尽管中国一再表示欢迎美国加入亚投行,且亚投行在运营初期仍用美元贷款,但作为既有金融体系最后担保人的美国,对这种可能重估美元价值的战略性举措极为警惕,而在现有的金融框架下,只要抓住人民币这根小辫子,并加紧抽走在华资本,就可以较小的代价,打击中国政府的经济声望,并付出较大成本。
审慎构建大国金融开放模型
中国金融市场自“8·11”汇改以来的连番动荡表明:业已进入“三元悖论”期的中国经济,即便有着雄厚的外汇储备与较为强大的实体经济,随着金融开放幅度的加大,同样无法实现利率与汇率稳定以及资本账户自由化的三者兼具。中国不是天外来客,必须汲取亚洲新兴经济体当年血的教训,审慎构建独特大国金融开放模型,既要深耕实体经济,更要敏锐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
迄今为止,中国关于本国金融开放与发展的系列模型均在相当大程度上以美国为参照系,并适度参考了其他发达经济体的先行经验,但真实世界向来不兑现这种静态的假定。且不说中国极为复杂且发展水平仍然较低的金融体系与美国等发达国家存在很大差异,如若参照美国的做法确定金融开放的一般逻辑,其需要克服的约束条件实在太多。就是在相关战略性金融人才的培育与使用方面,我们也需要大面积补课。
最近几年,尽管中国从海外延揽了不少顶尖金融专家乃至操盘手投入到监管与实际运作中,但如何最优化使用或者常态化留住他们,仍是急迫命题。不少海外顶尖金融人才往往由于水土不服或者其他原因离职,而本土培养的金融专才又不像华尔街那些金融熟手那样熟练驾驭市场,加上与市场沟通不足,导致中国在金融市场上的行为往往遭到误解。我们注意到,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稳健增长的经济发展态势使得西方精英和媒体对中国政府管理和驾驭经济的能力深信不疑,而到了最近一段时期,这个趋势正在发生微妙改变,这是我们必须引起高度重视的。
中国在构建独特大国金融开放模型时,必须以本国市场为立足点,以前瞻性的预期设计和对金融风险的敏锐察觉,稳步推出中国金融开放与发展政策。切不可盲目借用,急于求成。
(作者系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金融贸易学院院长)
2016年1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