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金融危机发生之后的最初一段时间内，世人似乎看到了全球经济治理迈向多元和平衡方向的曙光。因为经由这场危机的冲击，美国的整体经济和金融实力以及对国际经济体系的驾驭能力着实有所下降。但美国经济即便已经到了举债度日的境地,还是能够让世界各国为其外部负效应极大的经济发展模式分摊成本。事实上,透过奥巴马政府最近几年推出的某些非理性的财政金融政策，人们看到的是一个力量使用过度的霸权国家试图摆脱衰退周期并维持既有秩序体系而进行的诸多努力。
美国的底气来源于国家综合实力,亦来源于美国在71年前搭建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实际上，美国自1944年在布雷顿森林会议上替代英国掌握全球金融主导权以来，一直致力于寻求金融权力的收益最大化。即便布雷顿森林体系在1971年解体之后依然如此。而1976年的牙买加会议也使美元从此彻底放开了手脚，美元地位反而在某种程度上加强了。从此，以美元纸币为本位的世界浮动汇率制大行其道。美国开始大面积推行赤字经济政策。1979年至1987年执掌美联储的保罗·沃尔克，大胆放弃了美元货币供应量的管制，而改用利率作为调控宏观经济的货币手段。于是，失去了黄金约束的美元泛滥全世界，成为比武装力量更管用的财富掠夺工具。于是，表面看来，美国似乎是全球经常贸易领域里的“冤大头”，每年的贸易赤字动辄数千亿美元，但这正是美元支付体系的精妙之处。某种意义上说，美国更乐意保持巨额贸易赤字，因为这能增加其他国家的美元储备。于是掌握着货币发行和市场主导权的美国，非常轻松地将发展中国家尤其是新兴市场国家的经济变成美元的“玩偶”。缺乏本位币的国家，必须通过出口换汇，持有相当数量的美元储备；而为了美元储备保值增值，这些国家又不得不去购买美国债券或其他所谓安全的美元资产。跌入了所谓的“美元陷阱”：如果中国和日本等国央行想要抛售部分巨额美国国债头寸，甚至只是表现出有这种意愿的迹象，这些国家的本币兑美元就会受此影响下跌。而这将迫使他们进入汇市干预，买入美元来防止出口受到巨大冲击。因此，这样的陷阱也使得这些央行不得不继续将美元投资到美国国债中。
只要美元国际结算货币的地位不倒，只要外国政府和企业不放弃美元结算的偏好，美国即便欠下数十万亿美元的债务，也不会有事。所谓的“还本付息”就是一种数字游戏。美国支付的利息完全可以通过美元贬值稀释掉。1992年，美国的对外贸易逆差才92亿美元，而到了2007年，这一数字就上升到7085亿美元。而其中2001－2007年就由于军事扩张导致财政赤字急剧上升，7年间积累了4.7万亿美元赤字，美国还显得若无其事。这些年来，美国通过贸易赤字在输入大量廉价实物资源和输出大量美元的同时，又通过国内发达的金融市场输出金融资产吸收流出的美元回流到美国来为美国提供融资。
奥巴马上台之后，面对看起来千疮百孔的美国经济，也没有大刀阔斧地兑现当初的改革承诺。如今，美国国债市场已是世界上唯一可容纳全球高达10万亿美元外汇储备池的债券市场。与日本90%的国债由国内投资者持有不同，美债约一半由外国投资者持有，中国便是其中的最大持有者。美国通过发行国债保持了国际收支的平衡。2009年，美国的对外净资产头寸为-2.74万亿美元，如果美元贬值10%，则美国的对外负债将减少0.274万亿美元，相当于当年GDP的2%。这样，别国要付出资源和劳动去赚美元，而美国只要印美元和发债券就可以购买各国产品和服务。
美国之所以不顾各国反对一再透支美元红利，就是看到当今世界依然缺少可以制约美元影响力的货币力量工具。美国前副国务卿、现任哈佛大学经济学教授理查德·库珀就断言：“无论是欧元、日元、人民币还是SDR，在可见的未来都无法取代美元。在他眼里，美元成为国际“硬货币”不是任何人或任何政府特意设计的结果，正如英语成为国际交流的工具语言不是任何人、任何政府设计的一样。这些都是习惯成自然，从实践中逐渐演变而来的，用的人越多，这种语言或这种货币就越有用（network externalities）。国际间的贸易往来，业务结算大多涉及美元。美国的国债市场（US Treasury securities）是相对低风险高回报的市场，而且其深度、广度及流动性无与伦比。优越感依然十分强烈的库珀还预计，尽管他并不反对改革国际金融秩序，但这只是遥远的憧憬”。对此，我们应该深思，为什么美国能够历各次危机于不倒？作为美国金融霸权符号的美元，背后又有哪些体系在支撑？
（作者系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金融贸易学院院长）
2015年2月26日
